由此说，画史中称为画中四祖的“顾、陆、张、吴”，前三人的风格都在初唐皇家贵族墓壁画中留下了烙印，而后来的“画圣”吴道子等与这些墓室壁画无缘吗？回答是否定的。

根据这几座陪葬墓的室内壁画风格，我们可以将这几个人连接起来，那就是：顾恺之— 陆探微— 张僧繇—阎立本— 吴道子— 张萱— 周昉；之后，还应该加上山水画家李思训父子及鞍马画家曹霸与韩幹，这是一段重要的绘画发展史，而墓室壁画的作者正填补了阎立本到吴道子及以后画家序列的缺环。

     吴道子在上述几座墓画绘制之时，即神龙年间（705年— 707年），正在四川双流县，后当过主管典狱、捕盗之事的县尉，以后“浪迹天涯”，此前他不过20多岁，社会地位低下，名望也不高，他于此时放弃书法学习，而专攻绘画。唐代的洛阳和长安，称为东西两京，是全国文化的中心，许多大画家都汇集于此。当时两京的大小寺观、殿堂、廊庑都有色彩绚丽的壁画。而吴道子就是在这些地方，饱览前代及当代名家如张僧繇、郑法士、郑法轮、杨契丹、田僧亮、展子虔、范长寿、张孝师等画家的作品。尤其是张僧繇的绘画，给予他更大的影响。〈历代名画记〉：“吴道子师于张僧繇。”

      当然，吴道子不可能直接从师于早他近两个实际的张僧繇学习绘画，而是从张僧繇的遗作，更多是从先与他师于张僧繇的画家作品中学习，也就是将自己融于张僧繇流派之中。他在两京学画提高只时，正值初唐末期，而与唐墓壁画同时期的京都长安寺观壁画正式他借鉴学习和参照的实物。这是吴道子所谓“集大成”的重要组成部分。上文已经说过，此时的皇家墓室壁画继承了张僧繇流派的传统，体现了时代绘画特征，起作者多是壁画高手，他们不可能在寺观和殿堂中作画，因此这些无名画师的作品必然是吴道子受到影响，吴道子在纪念后的崛起与他们不无关系。

     《历代名画家》记载，吴道子受到唐初画家张孝师的影响，这就证明他本身与初唐画家有一种师从关系。

      吴道子在盛唐之初声名鹊起，唐玄宗将他召入禁中，成为宫延画师，但他的画风中有着明显的初唐画风留存，甚至在史料中的描述竟与上述唐墓壁画有共同之处。吴道子的画格，据认为是一种“疏体”，“笔才一二，像已应烟”（与张僧繇作品画风相同），他的作品之所以生动，之所以感人，就在于形象“生龙活虎”。吴道子的线条 ，在“张家样、“曹家样”之后，创造了“吴家样”，即其势圆转，衣服宽松，裙带飘举。如果没有初唐包括唐墓壁画作者在内的这批画家在继承密林，并向疏体发展所取得的成就，“吴家样”也可能无从谈起。所以有学者指出：“这些线描（指唐墓壁画）看出是晋代顾恺之线型的发展，是阎立本风格的传统，也是比这几个墓葬稍晚些的开元、天宝年间吴道子那些流利圆劲的‘莼菜条’式线描的先河。

      继吴道子之后，张萱、周昉的仕女画在中晚唐有着重要的影响，特别是周昉所创造的“周家样“，与“吴家样”一起，载入画史。而“周家样”中的仕女形象概括一句话，就是“丰厚为体”、“体态丰腴”。 周昉所描绘的贵族妇女，正所谓“肌理细腻骨肉匀”。体态固然丰肥，服饰固然华丽，仍不免流露出一种幽怨，郁闷的情绪和带有空虚、无聊的神色。这在传为周昉所作的〈执扇仕女图〉等中可以看出来。自然而然，我么又联系上述唐墓壁画的宫女，懿德太子墓中的〈执扇宫女〉、章怀太子墓中的《乐舞待女》，包括〈观鸟捕蝉图〉中的宫女等，她们在深宫大院里，精神空虚，感情脆弱，虽然略带微笑，但仍掩盖不住其内心的那丝惆怅。周昉笔下的宫女形象与墓室壁画作者笔下的宫女形象在某种程度上有相似之处。如果说宫女的身体以胖为美，在上述墓室壁画中，这种丰腴的工女形象已明显地呈现出这种倾向。以胖为美，这是盛唐时社会流行的审美观念。可以说，初唐末期这数幅唐墓壁画，以显现出盛唐的某种气象。

今传为宋徽宗赵佶摹张萱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中，其女性形象已个个肥胖，而周昉正是“初效张萱”。所以从唐墓壁画作者到社会名画家，在到张萱、周昉，他们在唐代人物画创作中，有其密切的 承前启后关系。而且，唐墓壁画中的人物造型水平不亚于后来的张萱和周昉的人物水平，前者更生动和更具神韵。可见其作者在人物画领域的高度。

      唐代绘画的主要成就在人物画领域，而唐代大诗人杜甫的那首《丹青引——赠曹将军霸》却使我们对盛唐这位画马名家及其弟子韩幹十分钦佩。我们虽然看到过传为韩榦的鞍马作品，但数量极少，只能从文字中体味曹霸那“须臾九重真龙出”的笔意、气势和画风。然而，初唐皇家贵族墓室壁画中的鞍马表现艺术又使我们打开眼界特别是从章怀墓中的《狩猎出行图》、《马球图》，懿德墓中的《仪仗图》等可以看出，当时的壁画作者对马的观察表现，到了形神兼备的程度，画家们毫无逊色地把每一匹马的姿态、神态、气概描述得精妙入微。

      有学者云，曹霸画马成竹在胸，然后一气呵成，其画风与吴道子相似，即特点在于笔意气势。而唐墓壁画中的《狩猎出行图》与《马球图》等正体现了这种画风。其特点有五：一是这些都画得肥硕壮美；二是马的造型相当准确；三是马的神态、动作刻画很生动；四是处理复杂马群场面技巧很高；五是画法全用墨笔线描勾勒轮廓，落笔重而运笔纵逸，线条均衡、平稳而又雄强、健壮，色彩则按马的自然色彩淡淡平涂而成。色不碍墨，笔骨很醒目，笔力气势的感觉很突出。这些特征一方面与史料记载中吴道子的绘画风格相似，一方面说明，在曹霸、韩幹之前就有不亚于他们水平的鞍马画家，而这些墓室壁画作者，正是这些画家的典型代表。

       在此问题上，有学者指出，这几幅壁画都是开元前的作品，由于墓主的高贵地位，则作者必定是当时的名手。壁画的时间虽然早于吴道子、曹霸，但吴道子既称为“集大成”者，则我们可以从壁画中看出吴派作风的来龙去脉，可知曹霸画马亦大约如此。

除了这几幅壁画外，表现鞍马的绘画还在此先出现在李寿墓壁画《骑马侍卫》、《骑马仪仗图》及昭陵韦贵妃墓壁画《献马图》中，且都表现出相当不错的艺术水平。

     《历代名画记》有一段评韩幹云：“尤工鞍马，出师曹霸，后独自擅。”可见韩幹在鞍马画艺上的高度来自曹霸鞍马画艺术的影响，而曹霸又在初唐墓室壁画中的鞍马画作者之后，很又可能曹霸曾师于那批壁画的作者，因为曹霸生于公元704年前后。而这批壁画正创作于706-711年，这尽管是一种推测，但初唐墓室壁画作者是早于曹霸、韩幹的画马高手之说成立无疑。

      另外，永泰公主墓中的另一副壁画《云鹤图》中表现的云中飞翔的仙鹤，造型优美，姿态逼真，线条洒脱，与该墓石椁线刻中鸟的表现风格完全相同，可能线描稿出自于同一位画师，其精湛的技艺令人惊叹。章怀墓中的《观鸟捕蝉图》、《宫女及侏儒图》、懿德墓《架鹰图》及永泰墓石椁线刻等，都极为出色地刻画了戴胜、黄鹂、鹰、雁、蝉以及竹树的形象，与晚春早期周昉在《簪花仕女图》中描绘的花鸟鹤狗之类，颇有相似之处。正是这些无名画师的努力，才使源源流长的花鸟画终于独立成科，而孕育出了边鸾、刁光胤、滕肠（祐）、徐熙、黄筌等晚唐、五代著名花鸟画家。

作者：罗宁